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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同乡也是干这行的,正愁没钱运作,于是心生一计,哄骗胡悦,说能帮他谋个小官职,还说要是钱不够,可以帮忙借。胡悦倒霉透顶,被对方花言巧语迷惑,把随身带的银两全交了出去。谁知那人拿了钱,完成了自己的官职,悄无声息地赴任去了,只留下胡悦两手空空。
此后,胡悦的生活越发艰难,日常开销都成了问题。他写信回家要盘缠,妻子正生着气,一分钱都不给他。就这样,胡悦流落在京城,和一群地痞无赖混在一起,靠骗人钱财为生。
一天,他们商量着干一票大的,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由头。这时,他们想到了瑞虹,打算把她认作胡悦的妹妹,设个美人局来骗人。计划定好后,胡悦担心瑞虹不答应,便编了一套说辞哄她:“我之前想着到京城谋个官职,帮你报仇,没想到时运不济,朋友死了,还被人骗走银子,如今困在这里,进退两难。昨天和朋友们商量出一个办法,说不定行得通。”
瑞虹问:“什么办法?”胡悦接着说:“就说你是我妹妹,要给人做妾。要是有人来看,你就露个面,等骗到钱,咱们连夜就走,他们上哪儿找去?到时候顺路送你回淮安老家,帮你打听强盗的消息,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。”瑞虹一开始不愿意,后来听说能顺路回家,才勉强答应。胡悦得到她的同意,高兴坏了,马上让同伙们四处寻找目标。
与此同时,浙江温州府有个秀才叫朱源,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子,妻子多次劝他纳个小妾。朱源说:“我仕途不顺,暂时没心思做这事。”这一年,他秋试中举,来到京城参加会试。可惜运气不佳,没能考中。他没脸回老家,就和几个同年相约留在京城读书,准备下次考试。这些同年知道他没儿子,也都劝他纳妾。朱源经不住众人劝说,便托人帮忙寻找合适的女子。
消息一传出,媒人们纷纷行动起来,没几天就找来了许多人选,让朱源挨个相看,可他一个都没看上。胡悦等人打听到这个消息,立刻找上门,把瑞虹夸得天花乱坠,说她容貌绝世无双,世间罕见。这一番吹嘘,成功勾起了朱源的兴趣,他定下日子,准备亲自去看看瑞虹。此时的瑞虹衣着已经破旧,胡悦便让同伙借来了漂亮衣服,把她打扮得光鲜亮丽。
一群光棍带着朱源来到胡悦住处,胡悦赶忙上前迎接。双方行过礼坐下,仆人献上茶后,胡悦这才请出瑞虹。瑞虹站在遮堂门边,身姿怯生生的。朱源迫不及待地走上前,瑞虹侧身行了个万福礼。朱源急忙回礼,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,仔细打量一番后,心中暗自惊叹:“真是个绝美佳人!”瑞虹抬眼望去,也觉得朱源风度翩翩、举止文雅,心里不禁感慨:“这位官人仪表堂堂,确实是个儒雅之士,不知他倒了什么霉,落入这陷阱之中。”一股懊悔之情涌上心头。
瑞虹稍稍站了一会儿,便转身进了内室。旁边的光棍们立刻起哄:“相公,怎么样?我们可没说假话吧!”朱源点头微笑:“果然名不虚传。我们去我住处商议财礼,选个日子行聘吧。”说完起身离开,众人紧跟其后。一番讨价还价后,商定财礼为一百两银子。朱源也听说京城骗子多,担心自己上当,坚持要早上行聘,晚上就把人娶过门。光棍们只好又去找胡悦商量对策。
胡悦沉思许久,想出一条计策,但又怕瑞虹不答应。他让众人先坐下,自己则单独找到瑞虹商议:“刚才那举人已经上钩了,可他非要当天就娶人,这不好办。现在只能将计就计,先把你送过去。他肯定会准备酒菜,你就慢慢喝,拖到五更天,我带着兄弟们冲进去,大声嚷嚷,说他强占有夫之妇,再把你带回来,还扬言要去衙门告状。他一个举人,怕影响前程,肯定会来求我们。到时候咱们就能顺顺利利地把你带回去,这计划多好!”
瑞虹听后,满脸不悦,说道:“我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,这辈子要遭受这么多磨难!怎么还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去害人?我坚决不干!”胡悦急忙劝道:“娘子,我也不想这样,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,你千万不要推辞!”见瑞虹态度坚决,胡悦干脆双膝跪地:“娘子,就这一次,求求你了,以后再也不会麻烦你。”瑞虹被逼无奈,只能勉强答应。
胡悦急忙跑出去,把计划告诉众人。大家都称赞这是妙计,随后回去告知朱源,选定吉日,将一百两银子交给他。光棍们迫不及待地想分钱,胡悦却说:“先别急,等事情办妥了再分也不迟。”
到了晚上,朱源让家人雇了顶轿子去接瑞虹,同时吩咐准备好酒菜。不一会儿,瑞虹被娶到家中。两人行过礼后,朱源将她迎进房间,又安排家人招待媒人。
单说朱源和瑞虹进了房间,瑞虹看到屋内灯火通明,酒席已经摆好。朱源在灯下仔细端详她,觉得比白天更加美丽,心中十分欢喜,说道:“娘子请坐。”瑞虹满脸羞涩,低着头不敢回应,侧身轻轻坐下。朱源让小厮斟了一杯酒,恭恭敬敬地递到她面前,说道:“小娘子,请用酒。”瑞虹既不说话,也不回敬。朱源以为她害羞,微微一笑,自己也斟了一杯,在对面陪着。
他又劝道:“小娘子,我们如今已是夫妻,不用害羞,多少喝一点,我先干为敬。”瑞虹依旧低头不语。朱源心想她可能是因为有小厮在场才放不开,便把小厮打发出去,关上门,走到她身边说:“酒可能凉了,换杯热的吧,别扫了我的兴。”说着又重新斟了一杯酒递给她。
瑞虹看着眼前的情景,越发觉得羞愧,心中一阵酸楚。她想起小时候父母对自己的疼爱,再看看如今流落至此,不仅身子被玷污,大仇未报,还要被逼着做这种骗人的丑事,越想越伤心,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。
朱源见她流泪,轻声问道:“小娘子,我们千里相逢,是天赐的缘分,有什么不开心的?是不是家里还有什么烦心事让你挂念?”问了好几次,瑞虹都不回答,反而哭得更伤心了。朱源又说:“看小娘子的样子,一定有苦衷,说出来吧,如果我能帮忙,一定不会推辞。”瑞虹还是沉默不语。朱源无奈,只好自己喝酒。
酒过三巡,谯楼传来二更鼓声。朱源说:“夜深了,休息吧。”瑞虹根本不理他。朱源不好催促,便走到书桌前,拿起一本书看,默默地陪着她。瑞虹见朱源一直耐心安慰自己,即使被冷落也没有丝毫生气,心中一动:“这位举人倒是个品德高尚的君子,要是我当初能遇到他,冤仇说不定早就报了。”她又想到:“胡悦这人只会花言巧语,靠他报仇根本没希望。如今他收了这举人的聘礼把我送来,我何不将计就计,跟着这位举人,说不定还有报仇的机会。”她思前想后,拿不定主意。
朱源再次催促她休息,瑞虹故意不回应。朱源也不恼,继续看书等着。快到三更天时,瑞虹终于拿定了主意。朱源又催她休息,这时瑞虹才缓缓说道:“我现在才真正算是你家的人了。”朱源笑着说:“难道之前不是吗?”瑞虹叹了口气,说道:“相公有所不知,我本是胡悦的小妾,流落京城后,和那些光棍设下骗局,就是为了骗你的银子。等会儿他们就会冲进来,把我抢走,还会告你强占良家妇女。你怕影响前程,只能花钱消灾。”
朱源听后大惊失色:“竟然有这种事!要不是小娘子告诉我,我可就上当了。可你既然是胡悦的妾,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?”瑞虹哭着说:“我有血海深仇未报,看你是个品德高尚的人,能为我主持公道,所以才把终身托付给你。”朱源说:“小娘子有什么冤屈,详细说给我听,我一定全力帮你。”于是,瑞虹将自己的悲惨遭遇从头到尾哭诉了一遍,朱源听后也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两人正说着,四更鼓响了。瑞虹着急地说:“那帮光棍马上就到,相公要是不赶紧躲避,肯定会遭殃。”朱源镇定地说:“别慌!我有个同年的住处离这儿不远,他家房子宽敞,我们先去那里躲一晚,明天再找地方搬远些,就没什么好怕的了。”
当下,朱源轻轻打开门,叫来家人点上灯笼,一行人匆匆赶到同年住处。那同年半夜见他带着个女子来,还以为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,十分惊讶。朱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,同年二话不说,自己搬到外面去睡,把内厢让给朱源。还让家人帮忙,把朱源的行李都搬了过来,只留下两间空屋子。
再说那帮光棍,等瑞虹一上轿,就逼着胡悦把银子拿出来分了。他们买了酒肉,一直吃到五更天,然后气势汹汹地赶到朱源住处,大喊着冲了进去。结果只看到两间空屋子,一个人影都没有。胡悦顿时傻了眼:“他怎么知道的?竟然提前跑了!”他转头指责众光棍:“肯定是你们和他勾结起来耍我,赶紧把银子还我!”众光棍一听,也火冒三丈,翻脸不认人:“你把老婆卖了,还想抢钱,反倒说我们搞鬼,这事没完!”说着就把胡悦按在地上一顿暴打。
正巧这时五城兵马司的人路过,众人被扭送到官府。经过审问,骗局真相大白,所有人都被打了三十大板,银两充公,胡悦则被押解回原籍。正如诗中所写:“牢笼巧设美人局,美人原不是心腹。赔了夫人又打臀,手中依旧光陆秃。”
自从朱源娶了瑞虹,夫妻俩相敬如宾,感情甜蜜,日子过得和和美美。半年后,瑞虹怀孕了,十月怀胎,顺利生下一个孩子。朱源欣喜若狂,连忙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中的妻子。时光飞逝,转眼间孩子已满周岁。这一年又逢会试,瑞虹日夜虔诚地向天祈祷,希望丈夫能金榜题名,早日为蔡家报仇雪恨。
考试结束后放榜,朱源果然考中了六十五名进士,殿试位列三甲,按照惯例将被选为知县。恰好武昌县知县空缺,朱源便争取到了这个职位。他兴奋地对瑞虹说:“咱们离仇人更近了,就怕他们提前死了,那你的仇可就报不成了。只要他们还活着,我一定把他们一个个抓来,用他们的血来祭奠你的父母,就算他们躲到天涯海角,也别想逃脱!”瑞虹感动地说:“若相公真能如此上心,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。”
朱源先是派人回家,让妻子带着家眷到扬州等候,准备一同前往武昌赴任,自己则留在京城等待吏部发放任职凭证。没过多久,凭证到手,朱源辞别朝廷,踏上了赴任之路。在当时,但凡在吴、楚地区做官的人,大多会在临清张家湾雇船,走水路前往。这样既可以直接到任所,也能先回家乡再转赴任地,十分方便。而且走水路是顺流而下,速度快又平稳,尤其还带着家眷,如果没有官府的通行文书和交通工具,走陆路就更加不便了。常有从南方运粮到京城的空船,在交完粮食后,就会揽下载客的生意。这些船会假装是官员的座船,一旦有官员乘坐,船头就会去包揽其他人的货物,以此谋取免税的利益,这在当时已经成了一种惯例。
朱源带着瑞虹来到临清雇船,看了好几艘,都不太满意。最后看到一艘船整洁宽敞,朱源一眼就相中了。船头递上写有自己姓名的手本,磕头行礼。管家将行李搬进舱内,邀请朱源和瑞虹下船。随后举行了祭祀仪式,船头指挥众人开船出发。
瑞虹在船舱里,听到船头说话带着淮安口音,和当年杀害她全家的贼头陈小四一模一样。她问丈夫船头叫什么名字,朱源查看手本,上面写着“船头吴金叩首”,名字对不上,便觉得可能只是巧合。但瑞虹越听越觉得声音像,心里十分疑惑,放心不下,就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朱源。于是,朱源以吩咐事情为由,把船头叫到舱边。瑞虹躲在后面偷偷观察,发现船头的面貌也和陈小四极为相似,只是名字不同,这让她感到十分奇怪。她想盘问一番,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。
偶然有一天,朱源的老师乘船路过,朱源便过去拜访。这时,船头的妻子进舱拜见瑞虹,还端来茶水。瑞虹打量着这个妇人,虽不算特别漂亮,但也有几分风情。瑞虹有意询问:“你多大年纪了?”妇人回答:“二十九岁。”瑞虹又问:“你是哪里人?”妇人答:“池阳人。”瑞虹说:“你丈夫听口音不像是池阳人。”妇人解释道:“这是我的后夫。之前我和前夫运粮到这里,他不幸生病去世。现在的丈夫是武昌人,原本在船上做帮手,多亏他帮忙料理丧事。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,就嫁给了他,现在还顶着前夫的名字完成这次运粮的差事。”
瑞虹把这些话默默记在心里,点头示意,还拿出香帕赏给妇人。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。等朱源回到船上,瑞虹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他。两人几乎可以确定,这个吴金就是陈小四,是当年的贼头。朱源说:“在路途中不能轻举妄动,先忍一忍,等到达地方再处置他,还能通过他查出其他同伙。”瑞虹说:“相公说得对,只是仇人就在眼前,这几天可怎么熬啊!”她恨不得能像滕王阁的风一样,一下子就吹到武昌。
朱源的船行驶到扬州,前来接大夫人的人还没到,只能在码头停泊等候。瑞虹心里越发烦闷。到了第三天,忽然听到岸上吵嚷声一片。朱源派人去打听,原来是船头和岸上的两个汉子扭打在一起,只听他们大喊:“你干的好事!”朱源见瑞虹心情不佳,正想找个机会出出气,于是下令水手:“把他们都给我抓过来!”
其实这些水手和船头表面和气,内里却矛盾重重,这背后还有一段故事。当年陈小四以为勒死了瑞虹,弃船逃走后,流落到池阳。正巧吴金的粮船要出发,缺个帮手,陈小四就上了船。他发现吴金的妻子水性杨花,于是两人勾搭成奸。时间一长,吴金反而成了碍事的人。船过黄河时,吴金得了寒症,陈小四下毒将他害死。妇人拿出私房钱给陈小四,说是借他的钱安葬丈夫。没过多久,又以无力偿还债务为由,嫁给了陈小四。虽然妇人摆了酒席想堵住众人的嘴,但水手们心里都不服气,所以一直面和心不和。
听到舱里下令抓人,水手们立刻蜂拥上岸,把三个人一起押到船上,跪在桅杆旁边。朱源问道:“为什么打架?”船头告状说:“这两个人原本是和我合伙撑船的伙计,他们偷了本钱后逃走,两三年都不见踪影。今天偶然相遇,我找他们讨要,他们却倒打一耙,两人打我一个,求老爷做主!”朱源又问那两个汉子,他们辩解道:“我们根本没做这种事,他完全是胡说八道!”朱源说:“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打起来吧?”两个汉子解释:“是这样的,当初我们确实和他合伙撑船,但他迷恋上一个女人,我们担心耽误生意,就收回本钱各自谋生了,并没有欠他一分钱。”
朱源问:“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?”两人还没开口,陈小四就抢先说:“一个叫沈铁甏,一个叫秦小元。”朱源正准备继续追问,身后的丫鬟悄悄拉住他,低声说:“小奶奶请老爷去说话。”朱源走进后舱,只见瑞虹泪流满面,拉住他的衣袖,小声说:“那两个汉子的名字,正是当年参与打劫的贼党,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!”朱源说:“原来如此,事不宜迟,不能等到武昌了。”
他急忙写好名帖,让人准备轿子,同时吩咐当地官府,将三个人捆绑起来。随后,朱源亲自去拜见扬州太守,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。太守听完后,先下令把三个贼徒关进监狱,准备第二天再审。朱源回到船上,水手们把陈小四谋害吴金的事情也详细地告诉了他。朱源又写了一封信,连同事情的缘由一并交给太守,请求追究其他同伙。太守收到信后,立刻派人去捉拿那妇人,一同受审。
扬州城里很快就传开了这件事,又是强盗,又是奸情,还牵扯到妇人,大家都好奇地前来围观。到了审讯那天,府衙前热闹非凡,真是“好事不出门,恶事传千里”。
太守升堂,把三个贼徒和妇人带到堂下,让他们跪在台阶前。陈小四看到妇人也被带来,十分惊讶,心想:“不过是点小事,怎么还连累家属?”却听太守不叫他吴金,而是直呼陈小四。这一下,陈小四惊恐万分,事实摆在眼前,他无法抵赖,叫了几声都不敢答应,最后不得不应了。
太守冷笑道:“你还记得三年前蔡指挥家的事吗?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,今天你还有什么可说的!”三个人面面相觑,像被鱼胶粘住了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太守又问:“当时一起作案的还有李癞子、白满、胡蛮二、凌歪嘴、余蛤癞,他们现在在哪里?”陈小四狡辩道:“我虽然参与了,但一分钱都没分到,财物都被他们几个抢走了,问他们两个就知道。”沈铁甏和秦小元却说:“我们虽然分了些财物,但可不像陈小四那样,还对蔡家小姐……”太守怕说出实情会损害朱源的名誉,连忙喝止:“别废话!我只问你那几个同伙现在在哪里?”秦小元回答:“当年分了财物后,大家就各奔东西了。听说李癞子、白满跟着山西商人贩卖绒货;胡蛮二、凌歪嘴、余蛤蚆三人在黄州撑船谋生,我们也没再见过面。”
太守随后将妇人唤到跟前,厉声道:“你与陈小四暗中勾结,毒杀亲夫,之后结为夫妻,这些事铁证如山,容不得你抵赖!”妇人刚想辩解,阶下的一众水手纷纷上前,将陈小四如何谋害吴金、两人怎样勾搭成奸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这番陈述让妇人哑口无言,再也无法狡辩。
太守见状,怒不可遏,喝道:“取上等毛板来!不论男女,每人先打四十大板!”板子落下,众人皮开肉绽,鲜血直流。打完后,衙役记录下他们的口供。最终,三个强盗被判处斩首之刑,那妇人则被判凌迟。他们被戴上刑具,关进死囚牢。太守同时发出通缉令,全力追捕白满、李癞子等其他同伙。
处理完这桩案件后,太守亲自来到船上回访朱源,并将审讯记录交给他查看。朱源连连道谢,心中感激不已。瑞虹得知这个消息,多日来紧绷的愁绪也消散了七分。
又过了几天,朱源的原配夫人也被接到了扬州。瑞虹与大奶奶相见,两人相处和睦,亲如姐妹。大奶奶见瑞虹的儿子长得眉清目秀,更是满心欢喜。不久,朱源前往武昌赴任。到任三天后,他就派遣得力的捕快,四处缉拿贼党胡蛮二等人。
很快,胡蛮二和凌歪嘴就在黄州江口撑船时被抓获。他们招供称:“余蛤蚆一年前就病死了,白满和李癞子跟着陕西客商,在省城开了店铺。”朱源先将他们收押在监,打算等抓获其余党羽后,再一并治罪。省城与武昌县距离不远,捕快没费多少时日,就将白满、李癞子二人捆绑起来,押解到武昌县。朱源取了他们的口供,每人也打了四十大板,随后备好文书,派可靠的公差将他们押送到扬州府,以了结之前的案件。
朱源在武昌做了三年知县,把当地治理得路不拾遗、夜不闭户,政绩斐然。后来,他被举荐升任御史,并被派往淮扬地区巡查。临行前,瑞虹含泪嘱咐道:“那几个强盗关在扬州狱中,连续几年都因各种原因未能行刑。相公此去,一定要将这件事彻底了结,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的父亲和两个兄弟。一来告慰我家人的在天之灵,二来也全了相公当初的承诺。还有一事,我父亲生前曾纳过一个丫鬟叫碧莲,当时她已有六个月身孕。因母亲不容,她被嫁与本地一个叫朱裁的人。后来听说碧莲生下一个男孩。相公一定要帮我仔细寻访,如果这个孩子还在,让他恢复蔡姓,延续蔡家的香火,这可是相公积下的万世功德啊!”
说完,瑞虹悲痛大哭,拜倒在地。朱源赶忙将她扶起,郑重地说:“你说的这两件事,也正是我心中所想。我到了那里,一定不负所托,到时候会写信告诉你消息。”瑞虹再次拜谢。
朱源前往淮扬赴任,作为代天子巡查的官员,他的威仪与普通知县大不相同。所到之处,号令严明,威风凛凛。当时正值七月中旬,还未到处决犯人的时节。朱源先到淮安巡查,同时委托当地府县帮忙寻访朱裁和碧莲的下落。很快,就有了消息。碧莲的儿子已经八岁,长得仪表堂堂。府县官员接到御史的命令,丝毫不敢怠慢,当天就安排孩子沐浴更衣,换上新衣服和鞋子,送到军卫处妥善照料,并将情况写成文书上报给朱源。朱源为孩子取名蔡续,还专门写了奏章,将蔡武一家被害的详细经过上奏朝廷:“蔡氏家族先前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,不能让其家族断绝后嗣。如今蔡家幼子蔡续尚在,理应归宗,等他成年后承袭家族的荣耀。而凶徒陈小四等人,应在秋后处决。”这份奏章得到了皇帝的批准。
这年冬天,朱源亲自来到扬州,从监狱中提出陈小四、吴金的老婆等八名罪犯,将他们一同押赴法场。按照判决,该剐的剐,该斩的斩,作恶多端的他们终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,正应了那句“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。若还不报,时辰未到”。
朱源吩咐刽子手,将几个贼人的首级放在漆盘里,在城隍庙里设立蔡指挥一家的灵位,摆上香花灯烛和三牲祭品,把几颗人头一字排开。朱源亲自撰写祭文,虔诚地拜祭。他还在当地挑选高僧,为蔡家亡灵做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法事。之后,朱源又为蔡续安排好生活,叮嘱府县官员多加关照。蔡续的母亲碧莲也一同居住,负责照料蔡家每年的祭祀事务。朱源另外给了朱裁一些银两,让他重新娶妻。
一切安排妥当后,朱源详细地写了一封家书,派得力的随从送回家中,告知瑞虹事情的结果。瑞虹看到信中所述,得知蔡家有了后嗣,仇人也都已伏法,还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。她满心感激,双手合十,感谢上天的眷顾。当晚,瑞虹沐浴更衣,写了一封书信,表达对丈夫的谢意。她又去拜谢了大奶奶,回到房间后,将房门反锁,拿起剪刀自刎而亡。她在信中写道:
贱妾瑞虹百拜相公台下:我出身武官之家,自幼接受闺中礼教。男子的德行在于坚守道义,女子的德行在于保持贞节。女子若失去贞节,与禽兽又有何分别!我的父亲空有才华,却因沉迷酒中,招来灾祸,导致全家身亡,母亲和弟弟也因此丧命,我悲痛欲绝,多年来以泪洗面。然而我之所以隐忍苟活,是因为个人的廉耻事小,全家的仇怨事大。昔日李将军忍辱投降匈奴,是为了寻找机会报效汉朝,我虽为女子,心中的志向与之相似。可惜我多次遭遇不幸,未能报仇雪恨。幸运的是,我遇到了相公,您将我从苦难中拯救出来,与我结为夫妻。我们相识之时,您就许诺为我报仇。上天垂怜,您仕途顺遂。如今那些奸恶之人恶贯满盈,相继落网,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蔡家本已断绝的宗族,也因您的帮助得以延续,家族的荣耀得以传承。相公对蔡家的恩德,如同天高地厚,无法用言语形容。如今我的大仇已报,心愿已了。我失节苟活,只会给家族蒙羞,因此我决定以死谢罪,在九泉之下面对蔡氏祖先。我们的儿子今年六岁了,有嫡母的疼爱,日后必定能有所成就。我虽已离世,但儿子安好,我也能安心了。只可惜我们缘分有限,无法当面道别,只能写下这封信,表达我的心意。
大奶奶得知瑞虹去世的消息,悲痛万分,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。她将瑞虹的遗书封存好,交给随从,寄往朱源的任所。朱源看到信后,痛哭失声,一度昏迷。此后,他卧床不起多日,当地的府县官员都前来探望。朱源哭诉了事情的缘由,众人听后无不为之落泪,纷纷夸赞瑞虹的节孝之举,堪称古今罕见。
后来,朱源任期满后回京,一路升迁,最终官至三边总制。瑞虹所生的儿子朱懋,年少时就科举中第。他向朝廷上疏,陈述生母蔡瑞虹一生的苦难,请求朝廷给予表彰。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,特地建造了节孝坊,这座牌坊至今仍矗立在那里,见证着瑞虹的传奇故事。有诗称赞道:报仇雪耻本是男儿事,谁能想到女子也有这般坚韧。那些拘泥于小节的人实在可笑,一事无成却空自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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